一碗栗

05

爆豪胜己在洗手间磨蹭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切岛和上鸣已经不见人影。
就那家伙西装革履、交叠着一双大长腿坐角落里，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爆豪胜己站在过道里望着那人昏黄灯火下半明半晦的身影，不知怎么就有些喉咙发紧。
轰焦冻还穿着工作时的正装，深灰色的西服套装，剪裁精良、版型挺括，领口和袖口有配套的宝石领夹与袖扣，配上他无可挑剔的身材和容貌，就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声色场所,都一点无碍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酒吧里人影攒动，隔着距离爆豪都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试探的、惊叹的、不怀好意而有含着渴求的目光。
——毫无疑问，全是向着那个男人而去。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爆豪胜己嘟囔着骂了声，脑子犹不清醒，他这晚上喝得不多，但经不住酒烈，跑洗手间往脸上泼了几趟凉水都没能驱散脑海里那点混沌，此刻看见轰焦冻老神在在坐在自己的位置，神态自若、面容温雅，无意识发散着一身迷死人的荷尔蒙，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周围的红男绿女都快饿狼扑虎似的恨不得扑他身上来了，只有他自己还一副不自知模样。爆豪胜己不知怎么的，本来就不快活的内心更他妈烦躁了。
他用力抓了下头发企图驱散这种不合时宜的心情，结果却是徒劳无功。眼看着已经有两个没眼力见儿的女人花枝招展地挤到轰焦冻身边，挺着胸脯热络地同他搭话，爆豪胜己脑子里瞬间就跟炸开似的，来不及思考，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踉踉跄跄地朝着角落的方向走去。
爆豪胜己气势汹汹、大喇喇往轰焦冻身边地位置一屁股坐下，带着一身凶悍的气场，连轰焦冻都怔愣了一下。原先贴着轰焦冻的两个陌生女人冷不丁被他这么一下给挤到了边上，瞬间就跟大帅哥隔开了距离，其中一人不满道：“这位帅哥……”爆豪胜己正被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水味弄得心烦，听到女人甜腻娇嗔的声音更觉不悦，他脸色又黑了几分，毫无风度地打断一旁质问的陌生女士，却把怒火全都撒向轰焦冻：“喂，混蛋阴阳脸，你占着老子的座位不说，还要在我地盘把妹吗？”
轰焦冻愣了愣，被劈头盖脸泼了一顿没道理的火气也不生气，思索了片刻便咂摸出其中意味来——爆豪对这俩女人毫不掩饰的敌意，莫不成……是在吃味？
轰焦冻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心里不自禁地有几分沾沾自喜起来。他脸上始终带着风度翩翩的笑意，安安静静等着这人发完脾气，才耐心温声说了句：“爆豪，你误会了。”
爆豪胜己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时哑口无言，这个该死的阴阳脸，为什么总是能让他不知该何招架。准备好的一肚子垃圾话就这么被压了回去，爆豪胜己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动作急促地往喉咙灌酒，愈发觉得心口堵得慌——尽管他并不知道那阵烦躁的源头到底来自于哪里。
轰焦冻看着他发泄般毫无章法地灌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对着还在状况外的两名女士说道：“抱歉，二位，”轰焦冻彬彬有礼地颔了颔首，面不改色地下起逐客令：“能麻烦你们给我们留点私人空间吗？我和……我和我男朋友，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噗……咳、咳咳……”
轰焦冻话音刚落，一旁便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喷水声，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爆豪胜己握着酒瓶咳得云里雾里，一张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急火攻心把肺都给咳出来——托某个混蛋阴阳脸的福。
这他妈是怎样惊为天人的脑回路啊！
要不是实在呛得太厉害以至于除了咳嗽以外再发出一个音节，否则他非得把这个胡乱说话的家伙揍得找不着回家的路不可！
轰焦冻不知道这人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翻江倒海，只知道他被酒水呛得翻江倒海，一时也顾不上还有他人在场,急忙抚着爆豪胜己的背帮他顺气儿。
那俩搭讪的女生早被他这番话震得惊为天人，立马知趣地不再纠缠，惶急慌忙地相携离开这尴尬的场合。
“好不容易遇上俩极品大帅哥……”其中一个附在另一个耳边，语气惋惜地低语：“结果都是gay……”
爆豪胜己听着那俩女孩一边离开一边碎语他跟轰焦冻的八卦，心里更是来气，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那俩女孩走后他又咳了好一会儿，急喘好几口气才终于缓过来，咳嗽渐渐平复。
一口气刚顺，爆豪胜己一刻不停紧接着朝轰焦冻置气，扔了手里的酒瓶一把拽住正在拍着他背的男人，拉着他整洁板正的衣领，将轰焦冻提到离自己咫尺的距离，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咒骂道：“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找死是不是。”
轰焦冻见他终于恢复过来，方才因焦急而紧拧的眉眼总算渐渐舒开，脸色也缓和下来。
“没事就好，”他拨弄着爆豪胜己在刚才的混乱中变得凌乱的头发，自责道：“抱歉，不该在你喝酒的时候说这些话。”
“我没跟你说这个！”爆豪胜己低喝，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总是不跟他在一个脑回路上，气急败坏地怒骂道：“你他妈说谁是你男朋友？！啊？”
说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难以控制的低了下去，带着细微的颤抖。而攥着轰焦冻衣领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收紧，将那面料昂贵的高定西服都攥得变了形。
轰焦冻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或许就要毁于这个人蛮横的手劲下，他任由爆豪胜己拽着自己的衣领，布料箍得他感到阵阵呼吸困难，他却巍然不动，连脸色也不曾变过分毫，就像所有蛮不讲理的、暴虐的行为只要是出自这个叫做爆豪胜己的人手里，他都可以微笑着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轰焦冻就着酒吧昏暗的灯光看着离自己或许只有毫厘距离的爆豪胜己,看他因生气而瞪大的眼睛，看他有些凌乱的鬓发，看他拧起的眉毛和汗湿的鼻尖，看他浮在脸颊上引人遐想的绯红，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烙下滚烫的贪婪。
爆豪胜己觉得自己双颊愈来愈热，若不是晦暗的光线打着掩护，他想他一定会暴露被一个男人看得脸红发热的令人羞窘的事实。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开始不断的加速，他也无法控制从身体深处一直蔓延到喉口的干燥与闷热。
“爆豪，”轰焦冻轻声唤他，他分明已经被爆豪胜己提着衣领的动作箍得呼吸不畅，可他的声音却是愉悦轻扬的，他的目光亦是灼亮且火热，里头满天满地只放着一个爆豪胜己。轰焦冻像是看不够他似的，叫着他的名字又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后才终于不舍地垂下眼眸，用轻得难以辨析的声音说了一句：“其实爆豪……是在意的吧。”
一瞬间爆豪胜己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个男人低着头，小心翼翼、虔诚认真地说着这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他甚至将手覆到他的手上，侧着头蹭了一下两人相贴的右手，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一定是在意的。”
爆豪胜己愣愣地看着他动作，在反应过来要把自己的手从那人手里抽离时，却又听到轰焦冻喃喃说着：“就像那一年……爆豪其实也很在意吧。”
爆豪胜己骤然抽开手，觉得自己心里有根紧绷多年的弦，随着轰焦冻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在无声中猝然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