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栗

*新年贺文
决战平安京的背景，绯空x苍星
脑洞灵感来自于电影《勇敢者游戏》
不是刀，但不太甜。

祝大家除夕快乐！！ ​​​


——
“你的眼里，似乎有星星呢。”
这些天我总是梦见他。
梦见他说这样一句话。
尾音是扬起的，噙着几许狡黠的笑意。咬字的力道不重不缓。
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时，我只注意到他眼角随着笑声晃动的嫣红妖纹。血红一笔勾勒出万水千山的潋滟风光，像一道浓墨重彩的宿命；
第二次他依然笑着。我不再去看那道妖纹，可它猩红得太过刺眼，仿若一簇升腾的火苗，仍旧喧宾夺主的占据余光，直把人心看得生生燃烧。
第三次的时候我再不对他的如期而至感到意外，甚至已经可以大体描摹出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他会在哪个音节、哪个字眼停顿或是扬声，我都知道。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第十六个夜晚，我依然在梦见他。
这句不知所云的话也依旧在梦里萦绕。
只是这一次我再不能平静的等待这个诡异的梦境被日出的曦光取代。
我想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狭长明灿的眼睛，告诉他：这句话，该是送还给你才对。

1
我去找食梦貘复述我的梦境。
“我总是梦见一个人……或者该说，一只妖。”我说，“每夜都会梦见。可我不知道他是谁。”
食梦貘在白天也昏昏欲睡，鼾声无精打采倒是响亮。
“大人……”他从鼻子里发出类似哼哧的动静，对我说：“您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吃掉您的噩梦？”
“不……”
这不是噩梦。我看着它欲抬不抬的厚重眼皮，突然意识到，它只是以梦为食的生物，不是解梦者。而这个梦对我来说……或许更像是绮梦。
“算了，”我朝他摇了摇手，“打扰你休息了。”
“大人，”正欲离开的时候它却蓦然叫住我。我回头的时候，见他正以一种难得清醒却又意味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梦只是梦，都是虚幻无依据的，做不得真。大人莫要放在心上了。”
我没有回答。
这一切，变得更加奇怪了。

2
“大天狗大人。”
我在穿过庭院的时候被雪女叫住。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饰，雪白嵌着水灰，和她本人一样生冷得不带半点温度。
“您没有忘记吧？黑晴明大人说今天的战斗要提前一刻钟。”
哦，又是和那个阴阳师的例行一战。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来这寮里并没有多少时间，其余的式神都没认全，只有这每日的外出征战似乎比日出日落还要规律。
我是黑晴明召来的式神。而在此之前，我的记忆比不落墨的白纸更为空白。
我只知道在平安京，被收纳的妖物要遵循契约为阴阳师效命，我是黑晴明的式神，自然是要为他出生入死的。
尽管我对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比如为什么我们要日复一日进行相同的战斗，比如为什么每场战役中被封印的八岐或是石矩，又会在第二日的战斗中完好无损的等待再一次封印。而最为怪异的是除了我，似乎没有其他人对此感到怪异。
于是我开始怀疑其实真正怪异的，莫非是我自己？

3
我已经忘了这是我在平安京出战的第几个日辰。记忆中我似乎并未吃过败仗，相反的，我在黑晴明的队伍里，也近乎是最厉害的妖怪。
对面的式神换了一波又一波，黑晴明麾下却始终是我们几个。
这一日同往常也没有任何分别。
所有人像是守着某种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战斗都分三条线路进攻——上路，中路与下路。
我负责攻守中路。
对面与我抗争的对手又换上了新面孔，从红叶到凤凰火再到鬼使白，没有一个是我对手。
我依然很快的清理掉了兵线，并且以一己之力推倒对方两座防御塔，随后去收割下路——这一次也不例外，对方的下路除了老弱病残的支援军，根本不见任何式神的踪影。
按理说，这里该有一名射手驻守。就像我们这边的鸩一样。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射手。
每次出战的，其实只有四名式神。
这怎么会赢呢？我心不在焉的又清掉一条兵线，想这胜利每一次都来得太过容易。

4
意料之内的胜利早就索然无味。
战斗结束并不使人感到愉悦，只是在日复一日里变得麻木不仁。
回寮的路上我很想问问身边那些欢呼雀跃的队友，问他们这种千篇一律的结果到底意义何在？
可他们的欢乐如此情真意切，我最后还是无法将这个荒唐的质问宣之于口。
还不如回去温习梦境。尽管连梦也是无尽重复的相同，如一个延续不断的魔咒，将我困在禁足的世界，每一日每一天都在进行亘古不变的循环重复。
但至少，梦里的陌生人，比之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有趣的多。

暮色四合的时候黑晴明照常给我们斟酒下菜。微甘的梅子酒口感舒适，萦绕鼻息的酒香也馥郁芬芳，很受寮里式神的欢迎。
可我每次都会佯作饮入，尔后施个障眼法将酒水遁入衣袖，点滴不沾。
我只是不喜欢喝酒。

5
那妖果然还是准时入了梦。
他从袅袅烟雾里走来，踩着缓慢虚浮的步子，一身墨黑衣物像是载着某个神秘的诫命。
我看不清他身后的布景，也看不清他被半张面具遮掩的脸。
我看着他施施然越走越近，近到我可以清晰看见他下半张脸凌厉的轮廓。
微张的嘴唇是泛着水光的鲜红，说话的时候上下唇会轻轻开合触碰。
“又见面了，”他笑盈盈的取下那只狐面面具，艳红的妖纹随着那道缱绻目光一并显现，在我眼前铺展开无边蔓延的艳丽风光。我听见他唤我的名字：“大天狗大人。”
随后是漫天盖地、极速流转却又扭曲的光景。溫恬曼妙的场景戛然终止，梦里的我甚至来不及询问他一声名字，眼前的画面瞬间替换成血雨腥风的厮杀与掺杂在漫天风沙里的嘶竭哭喊。
我平静的等待着一场混乱恶战过去。我知道它不会持续太久。
最后是果然一切都渐渐归于寂静。
我在混沌间听见窗外偶有几声嘶哑鸟鸣响起，梦里的画面开始缓缓的隐去，那个书生装扮的男子再次回归。
他低低的笑着，半弯着身自上而下看我。
修长的手指在我侧脸游走，指腹的冰凉一寸一寸的透过皮肤砸进我的心里。
“你的眼里，似乎有星星呢。”
我听见他说。

6
又是一个与往日没有分毫不同的日出之始。
我尚滞留在昨日的梦境里，昏昏沉沉不愿意醒来。
外头有人不急不缓的扣响门板，我听见雪女的声音平静的响起：“大天狗大人，该出战了。”
又是这样。
我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
难道我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季春夏秋冬，都会这样大同小异的进行重复吗？
我开始心绪不宁的收拾衣物准备起身。
狩衣被整齐叠放在不远处的桌上，黑金相间的衣服纤尘不染——我甚至连衣物都没得选择一般日复一日只能着这一身。
当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乍然出现的时候，另一个更为诡异的念头随之而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生活的世界一切都在循环不尽的重复，但是如果……如果它不是重复的，一切又会怎样呢？
我缓慢的套上衣服，这样的念头让我产生了一种似乎连血液都加速流动的感觉。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如果这一切也是一场梦……那我该如何醒来？

7
“这一次被清掉的，你……大概绝对不会想到。”
安倍晴明望着塌上没什么精神的狐狸，叹了口气道：“是大天狗。真的是他，我没有骗你。”
话音刚落，那只白毛狐狸骤然消失。
不消片刻取代而来的是一身书生装扮的男子。妖狐收了原型，此刻正以他化形后的样貌出现在晴明眼前。
他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脸部不停的抽动着，眼里似乎也快滚出泪珠来。
“他……他怎么会……”
“据我所知，他重生以来，其实未喝一口逝忘水。”
安倍晴明看到眼前的人颤抖得愈发厉害，接着道：“所以他应该也记得前一次生命种的事情吧。”
记得他和妖狐如何在战场厮杀，记得他们又是如何踏足了不该触碰的情感。
可是他不会记得，他们最后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8
寮里的小式神们奔走相告，欢呼着大天狗大人神勇无敌，凯旋而归。
他年少气盛，来这寮里不过三五日，头回上场便是无人可当，将对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喜欢这般在战场上奋勇厮杀、战无不胜的感觉。
接过式神递来的酒水，他仰头一饮而尽，笑着接受周围的一众称啧。

第二日他以更为自信的面貌再次迎战。有了头回的胜利，今天的大天狗更为斗志昂扬。没花多长时间他就清掉了中路全部的防御，转而去下路继续开疆拓土。
他又见着了那只狐狸。
确切来说，该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书生。
那妖一身墨色衣饰，摇着折扇，姿态闲散的站在防御塔下。他就这么不动声色的站着，连法术都未施展一下。仿若不是在参战，倒像是京城街上赏戏咏诗的风雅之士。
“好久不见，”大天狗展着翅膀来到他面前时，他笑着喊他名字：“大天狗大人。”
大天狗皱了皱眉，对这狐狸感到莫名其妙。
他甩了甩衣袖扔出去一个风袭，厉声说道：“狐狸，有本事便与吾一战！”
那妖狐却是摇着扇子笑得愈发恣意。
“不战。”他收了折扇，面上还是带笑，语气却是认真。
“你！”大天狗拧着眉骂了声，一张脸上全是少年不加掩饰的争强好胜的心性：“那就别怪吾不客气了！”
急滔怒涌般的飓风霎时席卷而来，妖狐被狂风卷起又被狠狠掷与地面，一口腥甜血液喷吐而出，他伏在地上等暴风停歇，用尽力气从喉咙中挤出话语：“既然……既然一定要忘记……那就、就一起忘记吧……”
他像被抽空全部力气，躺倒在地上吃着身边不断袭来的伤害。嘴角沁出的血液将底下染红一片，他却笑得愈发开心。
“总有一天……有一天，你也会等到……等到一只没有过去的妖狐……”他揩了一把血迹，仰视着漂浮在半空的少年吃吃笑着，如释重负般的说：“也许，也许他也会对你说……”
烈阳当头的天飘下阵阵雪花，凌厉的冰刀隐遁在这片冰清玉洁的景色里，将残留的生命一刀一刀削去。
妖狐平静的阖上了眼睛，嘴角噙着未竟的微笑。
而那一句未竟的话语，却只能永远凝在冰天雪地里
——你的眼里，似乎有星星呢。

尾声

“收割人头、辅助、打野……都会增加积分，”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胖嘟嘟的小手却有模有样的随着他父亲的指示操作着一款手机游戏。男人一边指导他，一边在旁提示：“还有记得保命哦，送人头也会减少积分的。”
“知道啦知道啦，”小孩玩得不亦乐乎，随口应道：“掉些分又没事啦。”
男人笑了声，语气认真的纠正：“别不当回事，你要是在你们队伍里积分最低，假使你的队伍输了，你操作的那个式神就会被系统清除了……”
小孩子顿了顿，随后握了握拳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嗯，我知道啦！”

一旁的电视里正播着财经新闻。女主持人用动听悦耳的嗓音播报一家新兴游戏公司的上市消息。妖狐在听到“GZ网络科技”的时候终于将注意力从闹腾的小孩身上移开，盯着电视机专注的看起新闻来。
屏幕里一身挺括西装的金发男人款步走上发布会的展台，他长得极为好看，跟明星似的，让这场发布会看起来不像是公司上市发布会，倒像是哪个演艺明星在接受采访。
“随着公司的上市，我们会推出几款全新的手游，”男人握着话筒不疾不徐的说着未来的诸多规划，在镁光灯下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当然，《梦回平安京》依然会是未来的主打，我们也会对剧情、美术、服务器等等作出更多的优化……”
“父亲！”
一直专心玩游戏的小男孩完成了五杀，终于注意到电视里熟悉的面孔，一边激动的大吼一声，一边咋咋呼呼的跑到妖狐怀里，仰着一张雪白团子似的脸，一双如他父亲一样湛蓝的眼睛眨巴不停，拉着妖狐的手问道：“爸爸爸爸，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妖狐往他头发揉了一下，笑着说道：“晚上就回来。”
“放心吧，我和他说过了，让他给你带小蛋糕回来。”